仰视1729只鹤。

【詹瑟】死亡是个循环小数(5)

大概还有一章吧orz

加粗代表人物心中的思考或语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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詹姆

  詹姆骑着马,依稀记得这还是离开君临时所走的路。这是一个平静的下午,天空像月白色的幕布,裹在穹顶之上,光苍白地散下来。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旧景,仿佛只需要闭上眼睛,回忆就可以再度在世界剧场上演。

  然而秋天也好,夏天也罢,休提春天,这些明亮的回忆都死在了严冬里。他的记忆里满是布兰坐在轮椅里,车轮轧在雪上,发出吱呀的破碎声响。

  又或者是提利昂,胸口别着“女王之手”的纹章,双手空空如也。他自己找了张软椅坐下,摆出嘲弄的神情,但眼睛却没能欺瞒詹姆,“信我烧了。”他说,“幸好那信落我手上。”信由谁撰写,詹姆从未问出,他只知道内容是瑟曦病了。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:呻吟,狂怒,哭泣,血。流血。她的血,他的血。他猜那信是瑟曦亲笔,纸张上有水洇开的痕迹,咒骂和怨毒的绿痕蔓延生长,暗藏刀锋的刃色。

  就在这样的一年里,詹姆在北境以北四处奔波。他也许会在不同的地方醒来,但每一天都在下雪,翻滚的云是冻的,他徒劳在天地里沉游。他在临冬城的待遇同布蕾妮一样,然而他心里清楚分量,因此,起初鲜少主动参与丹妮莉丝·坦格利安的战略谋划。

  提出改变的是琼恩·雪诺,他扎着和艾德·史塔克一样的发式,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史塔克式皱眉。雪诺提到了提利昂的凯岩城偷袭和詹姆如何应对,提议说他是绝佳统帅,我们要团结一切力量云云。于是龙女王丹妮莉丝点头允诺。至少提利昂如此陈说缘由,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那么回事。

  詹姆无心深究。战火很快烧到了长城之下,异鬼的剑在雪光下扑朔而锃亮,像瓦雷利亚钢的幽光。然而那是死人拿的剑,过于冷寂,不能近身,完全没有什么守誓的美好愿景,更像是在粉碎天地间立下的一切承诺。

  他很多次看见蹒跚的马尸,因死亡的魔法而枯朽,眼睛曾在的地方现在只是黑漆漆的陷窝。不要给自己的马儿起名字,詹姆如此告诫那些兵士,当你在异鬼身下看见你那有名字的马,不要尝试呼喊它,放弃心灵的挣扎罢。

  一开始,他们并不相信他。他们都是夏天的子嗣,甚至没有品尝过秋天的苦果。但他们看到大军压境,异鬼骑着他们有名字的马。死去的马未被烈火焚烧,重新站起,眼窝深陷,蛆蠢蠢爬行。他们叫它的名字,看它如何没有反应,又是如何再度死在贝里·唐德利恩的火剑之下。此后,他们聆听了詹姆的告诫。

  他们信任我,詹姆想,也许是死亡作为另一个选项让人难以接受。

  瑟曦婚讯传来时,他刚刚结束一场战斗。同异鬼搏斗似乎并不是真正的战争,至少敌人的血不会溅在脸上,和自己的混在一起。他也不会看见敌方士兵杀红了的眼睛和垂死时的呻吟:救救我,不要,求你。

  或者,也不曾出现“怒火燎原”那样的情景,他不会在漫天扬起的烟尘和火光中,看见自己的对方的兵士——人,敌我不分的人——在烧及衣襟的火光中疯狂地拍打,嘶吼,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息。这些情景可以让人疯狂,而后者詹姆看见过许多次,在伊里斯主宰的王座厅,在丹妮莉丝·坦格利安的龙口边。他恨火,几乎如同桑铎·克雷冈。

  然而异鬼不会做任何上述事情,他——它死时雾蓝色的眼睛睁得很大,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,在龙晶的作用下化成一堆齑粉。但如果是握着瓦雷利亚钢剑,事情便不太一样,詹姆永不会忘记剑没入异鬼身体时凄厉的刺响。

  总之,提利昂——又是他——迈着歪斜步履,穿过黑红色的帐篷,手里拿着一卷信轴。詹姆背对着帐篷的门坐着,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剑,尽管上面一滴血也没有。外面火光冲天,是在焚烧残肢断体,噼剥轻响。

  “瑟曦要和攸伦·格雷乔伊联姻。”提利昂打破了帐篷里的死寂,“需要你去参加典礼。”

  提利昂转述,布兰在列席时仅淡淡叙说,“让他去吧。”詹姆心内愤世嫉俗的自我在手刃异鬼时逐步陷入沉睡,面对这样的消息,以前的他会想,凭什么?而现在这念头已不再重现。我有视野,布兰说。

  让他去吧。詹姆想。君临的城门此刻已近在咫尺,城墙上金袍子换了一批人,都是些年轻的生面孔。现在暮色披加在他的身上,不知是加诸凯旋的英雄,抑或败北的小丑。

  若是英雄,他战斗,他被拒绝,他被迎接,他得到欢呼。然而詹姆·兰尼斯特从未被人群迎接,遑论得到欢呼。

  詹姆跳下马,随着人流穿过城门。他几乎可以回想起瑟曦的身影,她着暗红裙衫,身形消瘦,长发尽数披下。她低头,手里握着什么,背对他独坐,长榻空空。夏日的风穿过他的身边,拂过他的残肢。他的幻肢五指屈起成拳,然后缓缓地,一根一根分开。他呼唤她的名字,“瑟曦?”他的舌头说,仿佛被蛇毒麻痹,不受控制。他像在石壁上攀爬,徒劳寻找瑟曦的灵魂。他寻找她的孩子,弥赛菈,或是那个他不知道名字的永远死去的,他寻找那分别寄托着她希望的四个孩子。然而他没能找到任何一个。他们已恒久失散。

  他的马在他的牵制下安步向前,踩上残雪或碎石,马蹄铁咯吱轻响。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在重蹈瑟曦的赎罪之途,红堡是眼界外遥远模糊的尖顶。他叫了瑟曦的名字,那身影转过来,唇边残余着怀念笑影,眼睛里却迸发晶莹,失望或是惊讶,哪一种都不是“瑟曦”这个问题应有的答案。她放下手里的东西,那个海螺。

  有很多人掠过他的眼睛。红堡似乎转折间就在眼前,他伸出右手便可轰然推倒,伊耿高丘坍塌时发出圣贝勒大教堂的哭喊。然而他不会听到,因为他的耳道充盈着海浪的声音,来自那个海螺。海螺上残余瑟曦的温度,残余着凯岩城的阳光,残余着城郊被太阳晒得灼烫的沙滩,以及清澈凉爽的海,爬上他和瑟曦的小腿,他们并肩坐着,少年瑟曦握着海螺,那是詹姆刚刚递给她的。

  他从不知道瑟曦还有收藏海螺的习惯。

  詹姆走进了红堡,没受到阻拦。马被牵走了,那人的手烫得惊人。幸好没有给它起名字。有女侍经过他的身畔,甚至停下来屈膝行礼。他没有理会,知道瑟曦就在宫廷某处。

  他穿过回廊,加紧脚步,甚至不知道为何如此。他思忖自己为什么这样急切,像是路径通向瑟曦的卧房,那时劳勃甚至琼恩·艾林还活着,他还有每一个剑客都敬畏三分的使剑右手。在地图厅,他看到了瑟曦。

  她确着红裙,背影直立,双手垂在两边,和他头一次端详过的分毫不差。七神是残酷的神,刻意安排这一出世界剧场,操纵他两次屠杀,操纵他两次奔回红堡,目的都是见她。

  她就站在中庭,站在星光下,立在世界地图上。她的头发稍微长了些,在脖颈后面低顺地伏着。她穿着旧衣,黄裘的毛簇拥她的脸颊,内里是兰尼斯特的朱红裙衫。他当然记得那是哪一件。厚重的衣服衬着她,显她瘦得惊人。她真是病了。

  瑟曦显然听见了脚步声,“你回来了。”她说,没有转身。她的语调里什么波澜也没有,詹姆想,如果那封被提利昂烧掉的信是瑟曦亲笔,上面该是平整光滑,泪水早已在提笔时枯竭。

  詹姆不知道说什么好,于是站在立柱旁。他第一次也这样,站在门边,失掉右手,期望一切能和从前一样。现在他什么也没找回来,而瑟曦显然在失去。

  “我原以为临冬城不会放你回来。”她说,“上次你都没有回信。”她客观地陈述着事实,语气带着娇纵,那个“都”字说得像蝴蝶翅膀忽地一扑。他离开的这一年里,瑟曦变成了更陌生的样子,但究竟是怎样的转变,他说不清。与此同时有什么正在回归,她的脸颊弧度柔润下来,铅线勾勒出的痕迹转变为他熟悉的模样。她比以前更加迂回。她究竟为什么坚持要他回来?

  瑟曦终于转过身来,脸色苍白,翡翠绿的眼睛愈加明亮。她确实是在微笑,唇角勾起,弧度是新月,是弯刀,薄雪覆盖,月色亲吻。第三种绝色,他翻译着瑟曦燃烧着野火的眼睛。只有被野火沐浴过的眼睛才带有那样摄人的神采,詹姆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。

  “我一直在想该给他起什么名字。”瑟曦说,“看来我错了。”在那一瞬间,詹姆甚至觉得她的金发疯狂生长到四年前的样子,他们倚靠着冰冷的大理石桌面,看静默姐妹围绕琼恩·艾林的尸骸喃喃祝颂。她穿蓝色的夏裙,剪裁合度,她的脸上呈现出罕见的脆弱和惊惧。她在记忆里朝他低语,如果我们被发现了……

  “瑟曦。”他说,宛如叹息。他仿佛在回应记忆里的她,如果我们被发现了……

  瑟曦走近几步,“这不重要。”重叠了年轻詹姆的答案。这不重要。我们才是唯一重要的人。

  不再是了。詹姆想,看着瑟曦双唇张合,“婚礼上,你得把我送到我的归宿那里。”她是在讽刺,她的归宿是铁王座,甚至可以是月童凯特布莱克蓝赛尔攸伦·格雷乔伊。总之不是你。她是怎样一个绝佳的讽刺剧作家,七神派遣下来,书写詹姆人生中又一处荒诞注脚:伊耿历某年某月,瑟曦·兰尼斯特一世与攸伦·格雷乔伊国王联姻,典礼上,她的孪生弟弟詹姆将她送至铁王座旁。

  这不重要。詹姆掐灭了愤世嫉俗的余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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