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自 @K-D1058 的点梗。

希望写出了赛博朋克的感觉orz

预计三章？

Side a

　　詹姆·兰尼斯特在他栖身的公寓中醒来时，是六点零六分。狭小的公寓里照常飘着水煮花椰菜的气味，天光黯淡地点缀在小窗的四角。排风扇的四叶缓慢旋转。他做的第一件事，是把他的黄铜右手套在空悬的袖管内，然后双手一撑，坐起身来。

　　刷牙的时候，他发现胡茬触手生涩。又该刮了。这个念头消逝的时候，他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。镜中那人看起来稍显憔悴，大概是因为没睡好。又或者是因为昨晚那个梦。

　　他其实鲜少做梦。镜中人不动了。他们四目相对。詹姆·兰尼斯特盯着那双倒映的眼睛，碧绿的，因为逆光，显出一种幽深的色泽，仿佛内蕴一轮秘密与流言。

　　梦里也有这样一双眼睛。詹姆的视角悬在上空，离那双眼睛小于一米。那双眼睛燃烧熊熊欲望。詹姆记得他身后是壁炉，里面没有木柴，但似乎又有噼啪作响的声音。房间很暗，甚至暗过他真实栖居的公寓。然而在这样的亮度下，詹姆得以一窥这人的样貌。他记得她的容姿清减而且闪烁。还有她的神态，漫不经心的，优越慵懒——美的。她缓缓闭上眼睛，速度真的很慢，像是巨大荧幕上无数倍放慢的广告宣传片。

　　詹姆盯着她的眼睛，大声呼喊她的名字。他听见孩子的声音，有人在笑，从石壁那一面传来。他直起身子，没法把眼神从她眼上移开。詹姆突然发现她穿着男孩的衣服，长发末梢浓艳如云地散着。她的唇玫瑰色，眼睛翠绿，面孔年轻纯洁。但她的眼睛仍然在缓慢闭合——

　　就在完全闭合的一刹那，电流似的，詹姆就醒了。

　　他突然不想刮胡子了。于是他把牙膏沫洗净，走出洗手间，准备煎两个鸡蛋加一份面包作早餐。天稍微亮了些，把室内布局照得一清二楚。这是个阴天，光是苍白的，连姐姐的脸——贴在那边的门上——也是无神的。他又想起梦里的眼睛，想起透过圣堂的光。然而如今早就没有圣堂了。在姐姐的照片旁露着宣传板的一角，詹姆这才想起来今天有一场游行示威，他和布蕾妮说好了要去。接着，他想起来面包在昨天中午就吃完了。

　　詹姆在冰箱里找到一罐啤酒，还有昨晚吃剩的中国菜。等待微波炉转圈的时候他打开了电视。这样的公寓处处透着过去的气息，老式的回忆，难怪位居城区偏僻的一隅。然而詹姆并不喜欢为雇佣兵提供的楼房，说实在的，那和地头龙住在一起没什么区别。再说了，他不喜欢那里电蓝的路灯。

　　电视上正在播送的是因特泰跨国公司与某国联合的贸易新闻，一个全副义体的高大男性正对着摄像机喋喋不休。一副陌生的面孔，大概是那国公司的发言人。然而就算是身材高大，那人的头对身体而言似乎还是显出不协调的样子。他的名字在左下角一闪而过。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，詹姆反射性地用右手把电话夹在耳边，两手拉开易拉罐。

　　“詹姆·兰尼斯特。”他报上全名。

　　“弑君者，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晰的英音，“别忘了。今早八点，迷亭街。”

　　“哦。”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。为利益出卖名誉在他们这行是常有的事，布蕾妮这口气，像是谁还比谁清白些。她不也是从自己的国家出逃转而为因特泰——为钱卖命吗？“还有什么事？”

　　“上头和莱恩尼斯合作了，你知道吗？”她说。他们都管雇主叫“上头”，而雇主究竟姓甚名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。“英国来的。”

　　莱恩尼斯。詹姆瞥了一眼屏幕，上面已经在介绍莱恩尼斯的新型义体了。外表镀了电，在钠灯下幽蓝的折射光线像通体冰凉的蛇。那就是任何男孩都会喜欢的新玩意。厌恶反胃的感觉在詹姆心中翻起。他喝了一口啤酒，“新闻刚讲完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
　　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。詹姆正打算放下电话，布蕾妮又突然开口了：“莱恩尼斯是英国的。你不是一直相信你从那儿流落至此吗？你找了这么久，花了这么多钱，说不定这次就有线索。”

　　“除了我的右手，我不会和义体公司有任何瓜葛。”詹姆说，“现在我要去吃早餐了。”他不等布蕾妮开口，也不理会她央求的“等一下”，就把电话挂了。

　　詹姆戴着厨房手套把剩菜端出来。微波炉上一闪一闪的红灯终于熄灭了。詹姆的眼睛盯着姐姐的照片。早晨的光线变化很快，现在终于把姐姐的脸庞完全照亮了。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。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，技术分析显示这张照片使用了英国生产的一种特制胶片，多年之后也不会褪色。他们说，理论上这张照片不应如此模糊，应当是拍摄时双手颤抖之故。他们还对它进行了仔细的化学检测，那一大串元素和数字对詹姆来说毫无意义，只留给他高档货的印象。

　　然而，这张照片随詹姆多次征战搬家，竟更加模糊。他的记忆就像姐姐的照片一样，辗转多地，只留下一片受霉菌侵袭的病变肌理。她穿着男孩服制，金发散在肩后，没有梳起。她的笑容透露某种诡秘和跃跃欲试，和偷拿糖果或是多吃一块蛋糕的孩子神情并无二致。她的面孔尤为模糊搅扰，和他梦中一样，徒留清减而且闪烁的容姿。

　　詹姆小心翼翼揭去了记忆中病变的肌理。他走向宣传板，步调步态与行军时并无区别，照例用那种机警的猫样步伐。他用宣传板刻意遮去的是一块电子备忘录，小小的，方便携带，此时吸附在他的门上。这种东西，詹姆绝不会浪费钱买。电子备忘录是三天前到的，由一个神秘人寄来。包裹严实紧密，显然担心在运输途中跌碎。

　　现在的电子备忘录上仍保留着到货时的那行字，上面潦草写着，“鄙人或有令姐消息，可用此物联系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C”那个C尾扬得长长的，末端收尖，大概只是随笔一勾，显然是写得熟稔极了。

　　出门前，他又默默望了它一眼。